第二十章銀杏（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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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平淡的過去，舞臺上風雲變幻，舞臺下裏短家長。劇場的生活，已經完全進入了正軌，四鳳已經在上大上海徹底的站穩了腳跟，楊春華尹玉蝶的名氣越來越大，張宛央張燕兒一群人也有了自己的擁躉，連嚴香菊也隔三差五收到一兩個花籃。累在身上，笑在臉上。
嚴香菊捧著花籃，笑著對楊春華說：“這樣的日子，我真的希望是地久天長。”
然而這樣的日子，還真的不是地久天長。
王銀杏要走了。
在四鳳舞臺裏，王銀杏向來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她五官長得一般，眼睛太小，嘴唇太厚，雖然不是很醜，但是在美人如雲的四鳳舞臺裏，的確上不了臺面。演不了小生，也演不了花旦，武旦小旦這些相貌美麗的角色，向來與她無緣；偶爾演一下正生，下頦掛著一部大胡子，更多的時候是演醜角，鼻梁上畫一個白色的蝴蝶，做著一些誇張變形的動作，說著一些惡搞的臺詞。
四鳳舞臺已經名氣大噪，但是王銀秀杏從來沒有收到過花藍，更沒有收到過其他的打賞。
大家都忙，一直都很忙，也沒有人留意到這個現象。
當然，該分給王銀杏的分紅，誰也不會少了她。嚴香菊有時也會去找王銀杏說說閑話，但是嚴香菊這個人大家也都知道，她最關註的話題只有一個，錢。
現在，王銀杏對大家說，我要走了。
張燕兒的性格最為爽利，她大聲說：“走，為什麽要走？你要到哪裏去？你與我們班組是簽過合約的，期限還沒有到吧？你這些年又沒有攢下錢，你怎麽走？”
王銀杏說：“我是沒有攢下什麽錢，但是人家劇場說了，只要我過去，違約金他們會出。”
張宛央怔了一下，說：“他們出違約金？這錢不少呢。你小心些，別上當了。”
尹玉蝶說：“我們都是結拜過的，我們是姐妹呢，現在就要分開了……要不，你還是留下吧。”
楊春華遲疑了一下，才說：“銀杏，人家看得起你，這是好事，但是你決定走之前還是慎重一點，看看人家靠譜不。”
金錦田很不高興。當然不高興。王銀杏在劇場裏的確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她是一個透明人。但是透明人也有她的作用，現在王銀杏要走，很多戲就要重新編排，要尋找一個能夠替代王銀杏的女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心中不高興，說話也有些急躁了：“銀杏，大上海騙子那麽多，你不要被人騙了才好。”
王銀杏驀然之間爆發了：“班主，你巴不得我被騙子騙了是不是？你是覺得我沒有什麽作用？不值得人家花大價錢來贖我，是不是？人家為我花了大價錢，就是騙我去做壞事，是不是？”
王銀杏指著自己這張臉，說：“人家都花大價錢來騙楊春華，花大價錢來騙尹玉蝶，那是可能的，因為她們長得漂亮，但是，這大上海，誰願意花大價錢來騙我？這大上海，就從事那種行業的，長得比我漂亮的女孩子，沒有十萬也有八千，誰會騙我？我又值得誰來騙？”
王銀杏吸了吸鼻子，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：“我知道，我在劇場裏是沒有什麽作用，花旦小生都是讓她們漂亮的演去了，我也知道，春華玉蝶她們什麽都能演，上了臺去什麽都不怕，但是班主你知道不？這些年我也拼命地學戲，春華她們會的，玉蝶她們會的，我都會了，給我一個機會，我也能唱小生，我也能唱花旦，但是，我從來都沒有那種機會！班主你也知道，我的高音比春華還要好，但是，我連在舞臺上唱歌的機會都沒多少！”
“現在有人對我說，讓我過去演戲，讓我去演花旦，我知道人家的舞臺很小，人家的舞臺也沒有名氣，但是竟然有人給我這個機會，就是有上當受騙的風險，我也必須去！因為不趁著這個機會蹦達一下，我這輩子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！班主，我也是女孩子，我也指望著唱了這幾年戲，攢夠一筆錢，帶到鄉下去，好好地過日子，但是，留在四鳳舞臺，我根本攢不下錢來！不管怎樣，我一定要走，再不拼搏，過上幾年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！”
王銀杏大聲叫著，有些聲嘶力竭了。
四下裏一片寂靜，金大嫂終於說：“銀杏，你這些心事應該早些告訴我們，我們會也會幫你想辦法安排……”
“早點告訴你們，你們就能想辦法安排？”王銀杏冷笑起來說，“您就是願意安排，其他的姐妹也願意，也要看下邊的觀眾答應不答應。就是下面的觀眾都願意了，寧老板，他願意不？他的劇場呢，舍得冒險？”
眾人都說不出話了。
楊春華說：“銀杏，我們姐妹一場……你留下你的新地址吧，我們有空也會來看你。”
王銀杏嗤笑了一聲：“你們這麽忙，怎麽有空來看我？”
不過還是將劇場的名字地址給留下了。
欣欣劇場。
有人給王銀杏出了違約金，王銀杏坐上了黃包車，抱著自己的行李就遠去了，連頭也沒有回。
一群小姐妹立在風裏，風瑟瑟的有些寒冷。
原來以為天長地久，倒現在才知道，純粹的感情敵不過時間，敵不過柴米油鹽，敵不過各種雜亂的想法。
“容海川走了，王銀杏也走了。我們這個劇場這些人，還能聚多久？”張燕兒轉頭看著尹玉蝶，聲音幽幽的。
但是事實證明，地球裏了誰都會轉的。
本來就是一個透明人的王銀杏，她的位置很快就被其他人取代，即便是原先與王銀杏最要好的嚴香菊以及其他幾個女孩，也漸漸地不再將王銀杏談起。
在上海找人很不方便，金井田回了一趟老家，又找來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，身子都很單薄，瘦骨嶙峋的，眉眼之間怯生生的，讓楊春華想起自己剛來到戲班子的情景。
姑娘們對兩個新來的小姐妹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。雖然只過了兩三年，但是，從十二三歲到十五六歲，她們已經品嘗過人世間的離合悲歡，她們都已經學會用成年人的心態，去面對生活中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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嚴香菊捧著花籃，笑著對楊春華說：“這樣的日子，我真的希望是地久天長。”
然而這樣的日子，還真的不是地久天長。
王銀杏要走了。
在四鳳舞臺裏，王銀杏向來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她五官長得一般，眼睛太小，嘴唇太厚，雖然不是很醜，但是在美人如雲的四鳳舞臺裏，的確上不了臺面。演不了小生，也演不了花旦，武旦小旦這些相貌美麗的角色，向來與她無緣；偶爾演一下正生，下頦掛著一部大胡子，更多的時候是演醜角，鼻梁上畫一個白色的蝴蝶，做著一些誇張變形的動作，說著一些惡搞的臺詞。
四鳳舞臺已經名氣大噪，但是王銀秀杏從來沒有收到過花藍，更沒有收到過其他的打賞。
大家都忙，一直都很忙，也沒有人留意到這個現象。
當然，該分給王銀杏的分紅，誰也不會少了她。嚴香菊有時也會去找王銀杏說說閑話，但是嚴香菊這個人大家也都知道，她最關註的話題只有一個，錢。
現在，王銀杏對大家說，我要走了。
張燕兒的性格最為爽利，她大聲說：“走，為什麽要走？你要到哪裏去？你與我們班組是簽過合約的，期限還沒有到吧？你這些年又沒有攢下錢，你怎麽走？”
王銀杏說：“我是沒有攢下什麽錢，但是人家劇場說了，只要我過去，違約金他們會出。”
張宛央怔了一下，說：“他們出違約金？這錢不少呢。你小心些，別上當了。”
尹玉蝶說：“我們都是結拜過的，我們是姐妹呢，現在就要分開了……要不，你還是留下吧。”
楊春華遲疑了一下，才說：“銀杏，人家看得起你，這是好事，但是你決定走之前還是慎重一點，看看人家靠譜不。”
金錦田很不高興。當然不高興。王銀杏在劇場裏的確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，她是一個透明人。但是透明人也有她的作用，現在王銀杏要走，很多戲就要重新編排，要尋找一個能夠替代王銀杏的女孩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心中不高興，說話也有些急躁了：“銀杏，大上海騙子那麽多，你不要被人騙了才好。”
王銀杏驀然之間爆發了：“班主，你巴不得我被騙子騙了是不是？你是覺得我沒有什麽作用？不值得人家花大價錢來贖我，是不是？人家為我花了大價錢，就是騙我去做壞事，是不是？”
王銀杏指著自己這張臉，說：“人家都花大價錢來騙楊春華，花大價錢來騙尹玉蝶，那是可能的，因為她們長得漂亮，但是，這大上海，誰願意花大價錢來騙我？這大上海，就從事那種行業的，長得比我漂亮的女孩子，沒有十萬也有八千，誰會騙我？我又值得誰來騙？”
王銀杏吸了吸鼻子，聲音已經有些哽咽了：“我知道，我在劇場裏是沒有什麽作用，花旦小生都是讓她們漂亮的演去了，我也知道，春華玉蝶她們什麽都能演，上了臺去什麽都不怕，但是班主你知道不？這些年我也拼命地學戲，春華她們會的，玉蝶她們會的，我都會了，給我一個機會，我也能唱小生，我也能唱花旦，但是，我從來都沒有那種機會！班主你也知道，我的高音比春華還要好，但是，我連在舞臺上唱歌的機會都沒多少！”
“現在有人對我說，讓我過去演戲，讓我去演花旦，我知道人家的舞臺很小，人家的舞臺也沒有名氣，但是竟然有人給我這個機會，就是有上當受騙的風險，我也必須去！因為不趁著這個機會蹦達一下，我這輩子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！班主，我也是女孩子，我也指望著唱了這幾年戲，攢夠一筆錢，帶到鄉下去，好好地過日子，但是，留在四鳳舞臺，我根本攢不下錢來！不管怎樣，我一定要走，再不拼搏，過上幾年，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！”
王銀杏大聲叫著，有些聲嘶力竭了。
四下裏一片寂靜，金大嫂終於說：“銀杏，你這些心事應該早些告訴我們，我們會也會幫你想辦法安排……”
“早點告訴你們，你們就能想辦法安排？”王銀杏冷笑起來說，“您就是願意安排，其他的姐妹也願意，也要看下邊的觀眾答應不答應。就是下面的觀眾都願意了，寧老板，他願意不？他的劇場呢，舍得冒險？”
眾人都說不出話了。
楊春華說：“銀杏，我們姐妹一場……你留下你的新地址吧，我們有空也會來看你。”
王銀杏嗤笑了一聲：“你們這麽忙，怎麽有空來看我？”
不過還是將劇場的名字地址給留下了。
欣欣劇場。
有人給王銀杏出了違約金，王銀杏坐上了黃包車，抱著自己的行李就遠去了，連頭也沒有回。
一群小姐妹立在風裏，風瑟瑟的有些寒冷。
原來以為天長地久，倒現在才知道，純粹的感情敵不過時間，敵不過柴米油鹽，敵不過各種雜亂的想法。
“容海川走了，王銀杏也走了。我們這個劇場這些人，還能聚多久？”張燕兒轉頭看著尹玉蝶，聲音幽幽的。
但是事實證明，地球裏了誰都會轉的。
本來就是一個透明人的王銀杏，她的位置很快就被其他人取代，即便是原先與王銀杏最要好的嚴香菊以及其他幾個女孩，也漸漸地不再將王銀杏談起。
在上海找人很不方便，金井田回了一趟老家，又找來了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，身子都很單薄，瘦骨嶙峋的，眉眼之間怯生生的，讓楊春華想起自己剛來到戲班子的情景。
姑娘們對兩個新來的小姐妹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。雖然只過了兩三年，但是，從十二三歲到十五六歲，她們已經品嘗過人世間的離合悲歡，她們都已經學會用成年人的心態，去面對生活中的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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